当地时间2024年8月13日，库尔斯克州，俄乌冲突持续，乌克兰装甲车从与俄罗斯接壤的苏米地区驶出。 视觉中国 图
据新华社报道，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8月13日与乌克兰武装部队总司令瑟尔斯基进行了视频通话。泽连斯基随后在社交平台上发文说，尽管战斗艰难而激烈，但乌军仍在库尔斯克地区继续推进，乌方的“谈判筹码”正在增加，目前已控制库尔斯克地区74个居民点。截至12日，乌克兰军队已控制俄罗斯约1000平方公里领土。
此前一天，俄总统普京就库尔斯克州局势召开会议时强调，“当下最紧迫、最重要的是必须立即将乌军赶出俄罗斯领土”。
自乌克兰于6日向俄库尔斯克州发起“突袭”以来，俄乌双方在该地区的战斗已持续一周。外界分析普遍认为，在近期战场失利、美国大选为俄乌冲突前景带来不确定性的背景下，乌方正试图为谈判赢得更多筹码。但有观察指出，目前暂无迹象表明乌在乌东前线压力得到大幅缓解，乌军此次“高风险赌博”能否获得预期效果，仍有待观察。
美国纽约城市学院政治学荣誉教授、哥伦比亚大学萨尔茨曼战争与和平研究所高级研究员拉詹·梅农（Rajan Menon）向澎湃新闻（www.thepaper.cn）表示，如果到了某一时刻，战争看起来可能无限期地持续下去，那么任何一位美国总统，无论是来自民主党还是共和党，都将不得不考虑继续支持乌克兰的成本以及政治现实。
保持沉默
在发动袭击前后，乌克兰始终对具体战况“守口如瓶”，泽连斯基直至10日才首次就此次行动发声。外界甚至无法明确得知乌军派遣了多少兵力。
在此次乌军突袭库尔斯克之初，俄方曾估算称约有1000名士兵参与此次行动。有乌方军官随后透露，有“数千名”士兵参与其中。另有一些西方人士认为，乌军此番行动前在边境集结的士兵多达1.2万人。
不过，《纽约时报》指出，乌军此次出其不意的行动仍有迹可循。独立分析师绘制的战场地图显示，长期在东部作战的乌军士兵在发动此次袭击前已悄然进入乌克兰苏梅地区，与库尔斯克隔境相望。7月中旬，有观察人士在俄乌边境附近发现了乌第22机械化旅的一个无人机营，在乌克兰哈尔科夫州沃夫昌斯克附近与俄军激战的第82空中突击旅的部队也转移到了该地区。第80空中突击旅的士兵也是如此，该旅今年春天曾在哈尔科夫州战斗的最前沿。
有乌军军官透露，乌军以训练和领取新装备为借口，将部分旅调至苏梅地区。士兵被告知在进入城镇时不要穿军装，以免引起注意。有些部队直到最后一刻才被告知他们的任务。
俄罗斯似乎注意到了乌军的动向，但最终没有采取更多预防行动。俄罗斯议员、前高级军官安德烈·古鲁廖夫（Andrei Gurulyov）透露：“在袭击发生前约一个月，俄军方领导层收到了一份报告，称‘已经发现了部队，情报显示他们正在准备发动袭击’……但最高层下达了不要惊慌的命令。”
路透社称，乌军此次的“沉默”与去年计划反攻之时形成“鲜明对比”。当时，乌克兰提前几个月便“大肆宣传”反攻行动，但最终未能突破俄准备充分的防线。
有美国官员向媒体透露，他们没有得到关于乌方这次任务的正式通知，这可能是因为乌官员担心美国会试图说服乌方取消这次任务，也可能是因为乌克兰对泄密风险的“过度担忧”。
尽管乌军被认为在此次行动中使用了西方提供的武器，但美国已表态称，乌方行动“符合美国的政策要求”，不会进一步升级冲突。8月13日，美国总统拜登对乌方袭击库尔斯克一事首次做出实质性回应，称乌方行动给普京“造成了真正的困境”，美国政府正与基辅“保持联系”。
“在过去的六到八天里，我经常与我的幕僚交谈，大概每四五个小时一次……我们一直与乌克兰人保持直接联系。”拜登说道。
战术调整？
当地时间8月13日下午，俄国防部发布对库尔斯克战况的最新评估。俄国防部称，俄军挫败了乌机动部队在库尔斯克州科列涅夫斯基地区的考丘克、奥布希科洛德兹、斯纳戈斯特和阿列克谢耶夫斯基定居点附近用装甲车深入俄境内的企图。有俄媒指出，上述定居点中有三个位于距离俄乌边境26-28公里处，斯纳戈斯特距边境距离约为12公里。
目前，乌方下一步行动仍有待观察。在13日的视频连线中，泽连斯基已要求瑟尔斯基制定行动的“下一个关键步骤”。而瑟尔斯基回应称，“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有报告显示，乌军可能已开始在库尔斯克挖掘战壕，但也有分析人士指出，乌军不太可能长期占领库尔斯克领土。
乌克兰前国防部长扎戈罗德纽克（Andriy Zagorodnyuk）分析认为，乌克兰“要么进一步推进、要么守住”已经占领的领土，下一步行动将取决于正被不断评估的风险。但他预计，乌军将继续试图向俄纵深推进，下一阶段将进入阵地战，基辅可能很快就会考虑哪些地区可以由其控制并能够进行最佳防御。
乌总统办公室主任顾问波多利亚克则于13日明确表示，如要结束战争、让俄重新认识战争规则，通过地面行动摧毁俄用于对乌军事行动的后勤和基础设施是方式之一，另一种方式则是向俄发动大规模、有规律的远程打击，但这需要大量导弹，并需要西方放弃在俄境内使用这些导弹的禁令。此前，泽连斯基已于11日呼吁西方取消对乌使用其提供的远程武器的限制。
俄方已开始为乌方可能进一步扩大袭击范围做准备。截至12日，库尔斯克州已疏散12.1万人。与之临近的俄罗斯别尔哥罗德州州长格拉德科夫13日也在社交平台上发文说，由于乌军的行动，12日该州已有约1.1万名居民疏散至其他地区。普京本人则向同处边境的布良斯克州州长发出警告称，虽然局势目前看起来“相对平静”，但“这并不意味着明天会保持同样的局势”。
美国新罕布什尔大学助理教授詹·斯宾德尔（Jen Spindel）认为，乌军在库尔斯克的行动表明，乌克兰可能已经迈出改变抵御俄军军事行动战略的“第一步”。
“乌克兰无法继续以过去两年来的方式打这场战争，它根本没有足够的人力和武器储备。俄军规模更大，军力更强……如果乌克兰想要有希望继续战斗下去，就需要采取更多非对称式的战争，并将冲突带入俄境内。”斯宾德尔还补充说，这意味着乌不需要在开阔的战场上与在许多方面都占优势的俄军对抗，而是需要采用更适合乌军现有实力和武器装备的战术，而这似乎正是目前库尔斯克正在发生的事情。
美国战争研究所（ISW）也认为，乌对库尔斯克的袭击是战争的关键时刻，可能改变战争轨迹。该智库称，乌方或可通过计划和实施一系列连续的小规模反攻行动，而非进行一次决定性的打击，来恢复其作战机动性。
欧洲政策分析中心（CEPA）则在12日的一份报告中指出，乌军此次行动已吸取2023年夏季攻势失败的教训，在不同军种之间的协调，特别是在整合炮兵、装甲兵、电子战和无人机支援方面做出了重大改进，这些机动性强、装备精良的部队使乌军能够快速推进，并保持对俄压力。此外，库尔斯克行动背后的后勤规划似乎也更加有力，尽管在外国领土上作战面临挑战，但乌军仍能持续推进。
但报告同时指出，库尔斯克攻势并非没有风险。在俄领土上作战会为乌军带来巨大的后勤挑战，且乌军必须应对俄越来越多的反击。俄已开始加强其在库尔斯克的阵地，进攻的结果仍不明朗。如果俄军设法遏制或逆转乌战果，那么乌此次行动可能会面临与2023年夏季战场类似的挫折。
高风险“赌博”
《外交学者》杂志此前在9日的一篇分析中称，乌方长期以来缺乏谈判筹码，而此次行动可能将俄乌之间的和平协议由“土地换和平”变为“土地换土地”，乌方新战略可能给俄领导层中的“鸽派”一个出路，使其认为应该扭转当前军事行动的计划，以恢复俄领土完整。同时，这也是对乌国内日益增长的厌战情绪、国际社会对和谈进展缓慢的批评以及乌日益不利的战略地位的回应。尤其是在美国大选即将到来的背景下，泽连斯基可能已经决定“赌一把”，以改变和加速战争态势。如果谈判最终比预期提前举行的话，乌方就能获得更大的筹码。
不过，对于乌方能否通过针对库尔斯克的行动实现其目标，外界仍有不同声音。
《纽约时报》将乌军此次进攻库尔斯克称为一次“豪赌”，尤其是在俄仍控制着与乌前线大部地区，并在东部取得重大进展的情况下。报道称，如果乌军能够守住当前在库尔斯克占据的领土，就能为和平谈判提供筹码。但如果俄设法将乌军赶出库尔斯克，同时在乌东推进，那么乌方可能会被指责给俄提供了获得更多领土的机会。有美国官员表示对行动迄今为止的顺利进行感到惊讶，但对乌军能否守住成果表示怀疑。
有乌克兰军方人士13日向美国政治新闻网Politico透露，俄军已经从南部的扎波罗热和赫尔松地区调走了一些部队，以抵御乌军在库尔斯克的持续攻势，但补充说俄军仅调动了“相对较少”的部队。立陶宛国防部长卡斯丘纳斯（Laurynas Kasčiūnas）也称，有俄军部队被发现自加里宁格勒离开。
在乌军对库尔斯克发起袭击后，外界观察人士普遍认为，乌方此举有意迫使俄军自乌东前线转移，以缓解乌在前线压力。但截至目前，俄军仍在乌东前线地带加紧攻势。乌军方13日表示，在过去的24小时里，俄军加强了对乌军在乌东地带后勤中心波克罗夫斯克的攻击，该地区单日战斗次数达到近一周以来的最高峰，达到52次，占前线报告战斗总数的三分之一以上，也与过去一周每天28-42次的频率相比有了明显增加。
《金融时报》13日报道称，在乌东地区，俄军已逼近波克罗夫斯克、恰西夫亚尔、托列茨克、纽约（Niu-York）等地，情况十分危险。乌克兰在社交平台上的分析频道Deep State提供的前线地图显示，到13日，纽约（Niu-York）大部分地区都在俄控制之下。在顿涅茨克前线，士兵对库尔斯克的战果“既欣喜又沮丧”，认为目前暂无迹象表明俄军已将资源自顿涅茨克转移至库尔斯克。一名高级军官称，希望瑟尔斯基记住，“在这里（顿涅茨克）仍有一场激烈的战斗”。
有分析认为，俄当前可能正在权衡，是仅仅稳定库尔斯克地区的战线，还是收复所有失地。如果是第二种情况，那么俄军可能不得不自顿涅茨克大规模调离。